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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太一流朱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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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雲一直酒醉不醒。丹翡趴在床頭說了許多話,卻不見他回一句,小丫頭覺得無聊,便跟著浮黎一同離開。

清玄將兩人送至大門外,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,心頭亂如麻。他很意外,浮黎尊神非但不似想象中的老醜,反而年輕英俊,跟丹翡竟是相當般配。另外,這本是一場為六界平衡而強扯在一起的政治聯姻,清玄想著,浮黎對丹翡丫頭不免冷淡,然而從剛才的情形看,浮黎並沒有嫌棄她傻,對她百般寵著順著。

清玄是男人,自然對男人的心思瞧得比較透徹。如果他沒看錯的話,浮黎對丹翡真有幾分情意。男人若真心喜歡某個女人,看她的目光是不一樣的,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,看她的次數會增加,視線停在她身上也會較久。

難道浮黎真的喜歡丹翡?不不,他寧願相信南宮道君戒掉畫小黃圖也不能信這荒唐的結論。遠古尊神可與天地同壽,不老不死,唯一的條件是不能動情。天地無情,大道無情,尊神無情,無論天地、大道,還是尊神,一旦生了感情,那麽距隕落也就不遠。

浮黎無情無欲地活了百千千萬年,不可能陰溝裏翻船。若換個對象,倒也能讓人信服那麽一丁點兒,丹翡可是個十足的傻丫頭,除了吃喝玩樂,其他全然不懂,有什麽能耐讓尊神動心?他絕對不信。

清玄一個勁兒地否認自己的猜測時,浮黎帶著丹翡已回到大殿中。院中布置別致,一花一木皆是有講究,特別是通向正殿的小浮橋一帶,尤為構思新奇卻又能融入自然。清泉從空中蜿蜒而過,撩著綠葉與紅花,遠遠望去,仿佛一條銀帶飄在空中,水面浮著翠色,丹紅將流不流。

浮黎當初便是觸此景而生情,題了“浮翠流丹”四字,之後方才意識到四字中含了他和流朱的名字。旁人過度解讀時,他也沒放在心上,一笑置之。

丹翡是個沒記性的,從蓬萊殿出來時尚因陸雲不理她而沮喪,走一路到了浮翠流丹便將剛才的不快忘了個一幹二凈,深呼吸一口草木芬芳,一邊蹦蹦跳跳地走一邊撥弄著花草玩性大起。

浮黎跟在旁邊只袖著手瞧,並不束縛她。

她的腳步停下來,圍著一朵像火球一樣的花盯著看,半天不肯向前。浮黎道:“你若喜歡,折下來帶走便是。”

丹翡露齒一笑,搖了搖頭:“陸雲,不讓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花,會疼。”

浮黎笑了笑,瞅著陸雲挺冷淡的性情,不曾想倒是個心軟的。

小丫頭又左右瞧了良久,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。回到正殿時,她早已跑得餓了,嚷著吃酥盒吃軟糕。浮黎跟她相處時間短,不太能明白這掐頭去尾的話,索性將所有跟酥盒和軟糕相關的食物全部拿了來,

見滿滿一桌子精致食物,丹翡吃得格外開心,連帶著對浮黎也親近不少,將咬了一半猶沾著口水的茶色水晶糕遞到他唇畔:“你吃……”

浮黎含著笑,就著齒痕咬了一口。

丹翡又拿回來自己啃。諸神自然不需再用食物填溫飽,神界的飯菜更像是一種精益求精的藝術品,對色香味的要求十分高,瞧著漂亮聞著香吃著更有味道。小丫頭一道道啃過去,不知不覺吃得過了,喝了兩杯露汁後,打了個響亮的飽嗝。

浮黎恍悟,忙將剩餘糕點收起來:“哎呀,許久不吃飯,我竟忘了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飯量。小妮子,不能再吃了。”

丹翡撐得胃部鼓鼓的,不太舒服。浮黎將掌心貼過去,輸了些溫潤的法力,助她消食。飽了容易困,再加上這白光點一樣的法力入體內,讓人四肢格外舒服,丹翡頭點了兩下,坐著就睡了過去。

浮黎打橫將她抱起來。

明日是他們的大婚之日。天帝撥了八名神女和四名嬤嬤前來伺候。這場婚事辦得聲勢浩大六界轟動,成婚前自是有許多繁冗的準備工作。

兩名神女向前,輕盈盈福身道:“尊神,請把公主交於婢子,婢子為公主沐浴熏香。”

浮黎沒有松手:“不用了。”

神女有為難之色。

浮黎又道:“我帶她過去。”

左邊的神女訝然擡頭,驚愕的目光似在問你帶她沐浴,這不妥當吧。右邊的神女更穩重,扯了扯同伴的袖子讓她回神,又福了一下身,輕聲道:“有勞尊神。”

湯池水暖,水面上蒸了一層恰到好處的霧氣,可遮住水下的春光,卻又不至於迷住水面上彼此之間的視線。

浮黎褪下外袍,抱著她行入水中,一件件解開她的衣裳。果然在她左後肩處看到一枚隱約的梅花痕跡,他輕俯身,唇貼上那朵梅花,慢慢閉了眼睛。

多年以前的畫面重又浮現在腦海。

金闕雲宮前,她被諸神團團圍住,打得遍體鱗傷。諸神已經力竭,她也不剩多少反抗的力氣。擡眼望見前方的他,她便匍匐著爬過來,伸手向他:“浮黎,我好疼……浮黎,救我……”

他眼中如古井無波,拔出手中的劍,在她抓上他的衣擺時,一劍刺了下去。

她一聲沒吭便倒在了地上,血從傷口汩汩而出。

眾神掙紮著爬起來:“謝尊神援手。”

他的劍乃上古神器,名為十世梅花劍。被此劍刺中的人,傷口處會留下一朵梅花,十世之後方能消失。這記號是為追蹤所用,他要殺的人,縱使逃了十世,也會被他尋到,然後一劍送對方魂飛魄散。

這手段的確毒辣。可是沒辦法呀,當初三位尊神分任務,他分到的是司管殺戮與毀滅,殺戮本就是毒辣且無情的。那兩位一個因開天辟地分出六界力竭而隕落,另一個創造萬物生靈為維持諸天穩定而殞身。如今只剩他一個人,無情無心,地老天荒地活下去。

那天,他便是用這把劍,一劍刺穿流朱的肩頭,將她釘在雲宮的金磚地上,直到眾神請來縛神索,把她牢牢捆住。他才將劍□□,劍尖猶滴著她的血。

流朱的眼神這些年他一直忘不掉。楞楞的看著他,一如當初那般幹凈純粹,不帶質疑,不帶怨恨,只有一絲迷茫。

她是個小傻子,根本理不清其中的因果關系。為什麽她信任著的爬過去求救的人反手給了她一劍,她想不通,甚至根本不會去想。她已將這件事完全忘卻了,所以現在還能安心地睡在他懷中。

浮黎睜開了眼,將她濕透的衣裙揚手扔向岸,撩起水澆上她的身子。湯池水暖,她仍沈睡著,唇畔微揚,帶著一抹憨態。

其實封不封印她,對他而言無關緊要。他才懶得關心六界平不平衡,就算天地崩壞諸天重回混沌,時機到了自有人創出新的天地。因果循環輪回報應,本是如此,他只要袖手旁觀著就好。

本來,他不打算插手的。怪只怪那時天光太美好……

天帝修了一座新殿宇供他居住,他題下“浮翠流丹”四字。天帝琢磨許久,覺得尊神的題字其中大有文章,翌日,便以流朱需要管束為借口送入殿中。於是這方殿宇變成了他們兩人的居所。

流朱雖然性癡,卻也安靜易照顧,隨便一個小玩意她都能玩上半天,而且聽話不鬧人,喚她吃飯便吃,讓她睡覺便睡。他順水推舟地留下了她。

他一向有潔癖,每每行了殺戮之事,必定要洗上三四遍。那天,他半躺著泉池中愜意地浸泡,以流水沖著身上的血腥味。大約是他洗的時間太久,流朱對當天的小玩意玩膩了,摸著路過來找他。

她蹲在池子對面,好奇地望著他。

他微睜雙目,招了招手:“過來,一起洗。”

流朱像只貓一樣乖順地走過來,攀著泉畔滑入池水中。她尚未成年,身子不夠高,觸不到池底,足下滑跌撲騰著倒入水中。

他揚手施了一記法術,將她隔空撈了過來。既然喚她下了泉水,自然不能不管她。他又半躺著倚上池壁,一只手枕在腦後,一只手將她按在胸膛前。她的身子很軟,偎在他身邊像只貓。她的小手也很軟,抓在他胸口,仿佛貓爪子輕撓著心尖。

他睜開了眼,第一次認真看她。除開癡傻外,太一流朱無可挑剔。她的相貌傳承了天神一族的精致美麗,瞳子深處多一點火紅,眸光流轉間有股天然的妖媚之態,偏偏目光又純凈得很,像勾了人的魂卻不自知的妖精。

“流朱……”

她“嗯”了一聲,細細的仿佛呻/吟。

情一時不能自禁,他低頭,吻住了她,連神使慌慌張張闖入都未曾察覺。神使一口氣闖到內院,擡眼望見前面的一池春光,慌得轉過身去。

他這才回過神,一把推開她。她撞上冷硬的池壁,疼得蹙了眉,想哭卻終究沒有哭。

神使背著身子,餘光卻不斷向後瞥:“尊神,帝君有請。”

他穿上衣袍,到了金闕大殿。原來派出去考察六界三十六天的神君返還,諸神正就是否封印太一流朱而議論著。

神界高踞六界首位太久,不免高估自己的能力,又安穩了數百萬年,對可能引起動亂之事的警惕性不夠,對某些可能影響神界統治的因子過於重視,於是稀裏糊塗之下竟然要封印太一流朱。

這真是一個大錯特錯的決定。

八千神兵神將沒能拿下流朱,反而被流朱回頭沖到金闕雲宮大門外。神界自此事起走向衰落。

他沿著石階,行出大殿,倚著碧雲柱冷眼旁觀這一切。眾神倉皇向他求援,他本不打算理會,然而卻想起了那天泉池中的情景,想起了她唇齒間的味道,很溫軟很讓人留戀。這不是一個好征兆。

於是,他提著劍走入戰圈,在她匍匐著爬來時,一劍刺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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